3/31/2005

辜振豐專欄:作家像哥倫布?

作家像哥倫布?
辜振豐
  
  美國作家馬克‧吐溫Mark Twain, l835~1910)曾經開過出版社,對於編務和書市瞭若指掌。他指出,編輯偶爾會拿到很暢銷的書稿,但他事先根本無法預測,所以身為編輯就像哥倫布,本來要行向印度,卻到了中美洲。其實,很多暢銷作家又何嘗不然!
  
  十八世紀一登場,西方世界的市場經濟開始大行其道,書市也跟著熱絡起來。很多作家日漸擺脫王公貴族的贊助,因為只要作品可以賣的話,倒是能夠自力更生。像英國詩人波普Alexander Pope, 1688~1744)翻譯荷馬(Homer , 900B.C.~900B.C.)的兩部史詩而賺進大筆鈔票,後來還請人蓋了一座美輪美奐的風景式庭園。小說家狄福Daniel Defoe, 原名Daniel Foe, 1660~1731)早年過得很潦倒,平時喜歡寫一些小冊子,諷刺高官顯要,結果數度進出監獄。不過,他著作等身,一輩子還寫了三百多本書。一七一九年四月,他年屆六十高齡,完成了名著《魯賓遜漂流記》(Robinson Crusoe, 1719),一上市後,就成為暢銷書,而且歷久不衰。令人驚訝的是,他只拿到十英鎊的酬勞,而書上作者竟沒有掛名。

  文人大多給人一種窮酸的印象。但古往今來,還是不乏富有而慷慨的文人,例如伏爾泰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位啟蒙時代的哲學家和歷史家,但也是一位人氣暢旺的劇作家,他的劇本在法國喜劇院的演出一直歷久不衰。因此稱他為文人(man of letters)也很恰當。不過,當時版權法並不嚴格,所以要拿到高額的版稅,可謂難上加難,何況盜版的風氣也非常盛行,加上他的作品不斷遭到查禁。如此 一來,伏爾泰不免要絞盡腦汁,以尋找生財之道。

  他對於自己的投資眼光頗有信心。他和一些朋友合夥大舉購買彩帣,賺進一筆財富,後來 他和另一位朋友販賣軍需品而再度日進斗金。過了一段時間,他便靈活地運用自己身邊的資金,放高利貸給一些貴族,光是每個月收利息,就可以讓他後半輩子高枕無憂。伏爾泰寫信給銀行家朋友特霍欽,談到他大半輩子在紙上筆耕,就好像行乞一樣,幸好身邊有一大筆財富,可以做很多事情。顯然,伏爾泰能夠我行我素,時時贊助劇團和年輕作家,真是悅人又悅己。

  到了十九世紀,報章雜誌開始大行其道,尤其是新聞連載小說,有些作家一夕之間賺進大筆鈔票。如法國的巴爾札克歐仁‧蘇(Eugène Sue ,1804~1857)、大仲馬Alexandre Dumas Sr. , 1802~1870)、雨果Victor Hugo, 1802~1885),以及英國的狄更斯Charles Dickens, 1812~1870)。不過,巴爾札克揮霍無度,盲目投資,加上追求貴婦,以致負債累累,而狄更斯因孩子太多而 所剩無幾。可見老時代的作家能夠依靠作品而躋身到富豪之列並不多。

  一般人以為暢銷作家總是一步登天,但未必如此。美國驚悚作家史蒂芬‧金(Stephen King, 1947~)成名的前八年經常遭到退稿,畢業後任教高中,為貼補家用,還到洗衣店打工,這些點滴在《寫作論》(On Writing)中交代得一清二楚。史蒂芬 ·金某日上課時,接到一通電話,心中覺得不太尋常,拿起電話筒一聽,原來是出版社編輯已同意出版!他的處女作《魔女嘉麗》(Carrie)上市前,雙日出版社只給他兩千五百元美金,一年後,此書大賣,平裝本的稿費則漲到四十萬美金。得知這項好消息之後,他直接衝到街上蹦蹦跳跳,因為可以立刻辭掉教職,以便專心寫作。

  作家成名後,背後往往有一段有趣的故事。《哈利波特》(Harry Potter)作者羅琳(J.K Rowling, 1966~)曾在匈牙利教英文,後來離了婚,成了單親媽媽,幸好先有救濟金,後有蘇格蘭文藝協會的補助金。不過,日子還是苦哈哈,畢竟在咖啡廳裏,一面要創作,一面還要帶小孩。何況第一集完稿後,遭到九家出版社拒絕,其中包括哈潑柯林斯HarperCollins Publishers)、企鵝penguin)等大型公司, 最後由百花里出版社Bloomsbury)推出上市。目前,百花里依靠羅琳這顆「金雞蛋」,更開始和英國的大出版社平起平坐!

  更不可思議的是,日本靜山社也靠羅琳而大發利市。靜山社是日本的一人出版社,前社長因肺癌而去世之後,便由他太太松岡佑子接任。平時營運不佳,但某日有位認識羅琳的好友跟她談起可以考慮取得《哈利波特》的翻譯授權,雖然英國方面還沒同意出版。於是她靈機一動,就搭飛機到英國找羅琳。這位名不見經傳的作者大為感動,同時也同情寡居的松岡佑子,便一口答應。回到日本,身為口譯專家的松岡佑子本身精通英文,更親自擔任翻譯。小小一家靜山社賺了大錢,目前已經在東京蓋了辦公大樓!

  顯然,羅琳和史蒂芬‧金在寫作過程中,從來也沒有考慮到市場,但書一上市,卻叫好又叫座。不過,有些西方作家頗能洞察書市的脈動,選定題材時,就有行銷的考量。例如,富蘭克林自己成立讀書俱樂部,出書前更與報章雜誌的配合而大力宣傳,難怪書一出,便大為暢銷。批評家威爾遜(R. Jackson Wilson)曾指出,富蘭克林是第一位名利雙收的美國作家。

  又如比利時推理作家奚孟農Georges Simenon, 1903~1989)曾經當過記者,平時十分留意讀者的品味,所以作品一上市,便得到讀者的青睞。他一生寫了四百多本小說,其間賺進巨額的版稅,一度定居在瑞士山上的古堡,而且還請了十個傭人。至於林語堂所推崇的幽默作家利考克Stephen Leacock, 1869~1944),本身是加拿大麥基爾大學經濟學教授。教學之餘,也寫了很多小說?,每當出書時,必定選在耶誕節前夕,因為這段期間書店的人氣十分暢旺。
記得以前剛接觸西洋文學,總是誤以為作家一旦成名,必然名利雙收,但事實並非如此。細讀他們的生平,發現中世紀詩人喬叟Geoffrey Chaucer, 1342~1400)曾是國稅局官員,而他的後輩作家大 多有專職,如劇作家馬羅Christopher Marlowe, 1564~1593, 情治人員)、亨利‧費爾汀Henry Fielding, 1707~1754, 法官)、馬修‧阿諾德Matthew Arnold, 1822~1888, 督學)、哈代Thomas Hardy, 1342~1400, 建築師)、費滋傑羅F. Scott Fitzgerald, 1896~1904, 廣告人)、傑克‧倫敦Jack London, 1876~1916, 卡車司機)等。除了暢銷作家,一般專業作家平均年收入並不高。一九七九年,美國作家協會(ASCAP: American Society of Composers, Authors and publishers)曾經對入會的作家做調查,結果平均年收入只有美金一萬一千元!

  西方世界的書市已經十分成熟,許多作家的寫作歷程是值得參考的。有些作家並不醉心於文學獎,但他/她們願意在書市奮力一搏,如符傲思John Fowles, 1926~)、納博可夫Vladimir Nabokov, 1899~1977)、萊辛Doris Lessing, 1919~)。要知道《法國中尉的女人》(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羅莉塔》(Lolita)、《金色筆記》(The Golden Notebook),不但歐吉桑歐巴桑很喜歡看,同時還是大學文學系的教材。看來,這三位作家倒能夠優遊於純文學和大眾文 學的領域。

  目前台灣很多小說雖然得到文學獎,但一上市往往短時間就在書海中慘遭滅頂。難怪有人不免嘲諷這些小說只是寫給評審看,根本不在乎讀者。也因此很多人開始相信文學獎是票房毒藥。在此,有一個虛構的名詞──讀者獎,倒是可以留意一番。換言之,很多讀者要是認同這本小說,加上跟內容或主角產生共鳴,那就等於得到「讀者獎」!接著便掏錢買書。其實,在寫作過程中,心目中的讀者可以是親朋好友,或是左鄰右舍的高中生、路邊的國中生、安親班的小學生、校外的中輟生,甚至是躺在榮民醫院的老先生。想想看,如果有位垂死的老先生看了之後,多活了幾年,那這本小說必定功德無量!因此忘掉那些評審和書評家吧!或許也可以把獎金和獎盃拋之腦後!身為一個作家,要把「獎」這種東西拿來玩一玩,內心才會有創作的猛勁。當然啦!如果不小心得獎,你可以 學學法國哲學家沙特Jean-Paul Sartre, 1905~1980),拒絕領獎,或是學學影星保羅‧紐曼Paul Newman, 1925~ )的瀟灑作風──希望晚年罹患風濕症的時候,頒獎人宣佈得到奧斯卡獎,便從座位慢慢爬到講台去領獎!

3/25/2005

辜振豐專欄:裝幀的美學──評南伸坊《書·裝幀》

裝幀的美學
──評南伸坊《書·裝幀》
辜振豐

  記得一開始讀日文時,就被書上的封面設計所吸引。往後,只要買到任何一本日文書,就會先翻到版權頁,以便認識設計家的名字。過去買了很多名學者的著作,如吉本隆明、西谷修、笠井潔等人,每當訂到書之後,總是發現這些書的設計風格十分雷同,好奇之下,一一翻閱,赫然發現都是由菊地信義所設計的作品。後來看了一些雜誌才得知,原來他是日本知名的裝幀設計家,經常接受訪問,並暢談封面設計的哲學和竅門,而且還精通當代法國思想。幾十年來,出版界十分肯定他的成就,這可以從他推出《裝幀談義》和《菊地信義作品集》兩本書得到印證。他善於運用東方的留白美學,使得整本書的面貌有別於歐美的設計。例如,西谷修《不死的幻境》(不死のワンダーランド)一書,斜體字的書名置於左上角,至於人名則放在正中央,其餘的空間則留白,顯然這是十分大膽的設計。

  幾年前,臺灣的日臻出版社還推出《菊地信義作品集》,並邀請他到臺北來演講,可算是推廣裝幀設計的第一步。

  日本一直很重視封面設計,一些雜誌如《Books》和《設計現場》,往往另闢版面,推薦當月傑出的設計家及其作品,而每年也會出版專書,呈現每個設計師的年度作品。這些人大都是以設計為專業,但有少數本身兼作家,如南伸坊就是一例。他的作品展現本身特有的幽默和逗笑。行銷專家兼評論家井狩春男指出,封面就像一個人的臉部,書名就是眼睛,至於書腰帶則是嘴巴。以此看來,南伸坊的作品是頗能吸引讀者的購買欲,畢竟書要好銷,封面是一項關鍵因素。在他這本圖文並茂的《書.裝幀》中,他談到曾經為評論家坪內佑三設計《我是老古板》一書,上市沒多久,便立刻加印。柔和的明治時期的字體來設計書名,封面則是滿是皺褶的舊書布面,全書的設計以白色爲主調,書腰帶是白底褐色字,是他設計的特色,也因此吸引不少坪內的書迷。

  日本是一個講究實力的國家,只要能展現傑出的成績,根本不會在乎是否科班出身。南伸坊只是高中畢業,並沒有考上藝術大學。不過,他從小就很留心觀察水泥工、油漆工、畫家、傳單師父的一舉一動。到了高中時期,一放學就到書街神保町,目的就是閱讀跟設計相關的雜誌,名設計家龜倉雄策、栗津潔、和田誠、田中一光等人都是他學習的對象。後來好運當頭,進入青林堂工作之後,立刻接下《Garo》雜誌的內頁編排和封面設計的工作,而且社長更讓他自由發揮,此後他就走上封面設計的行業。

  南伸坊的裝幀作品常常讓人一看,便會莞爾一笑,而讀者想笑的那一霎那,極有可能決定掏腰包把書買下來。在《預測屋》中,半張的一萬元日幣的圖案擺在左下角,而書腰帶一套上去,就好像是一張現鈔夾在裏面。更有趣的是,在《門外漢的美術館》(モンガイカンの美術館)將要推出文庫本時,他以「蒙娜麗莎的微笑」為主圖,但這位神祕女郎一經蛻變後,竟然蓄有仁丹鬍鬚。顯然,這位設計家擅於運用諧擬(parody)的巧思。

  在嵐山光三郎《芭蕉的誘惑》的封面構圖裏,底部以咖啡色為基調,配以枯樹,並以明月相照為襯托,整個封面就像一首詩,同時又如同一幅山水畫。其結果頗能展現俳句大師芭蕉的禪意。

  其實,封面設計也是一種藝術創作,他也援用普普藝術(Pop Art)的風格,以展現設計的巧思,以赤瀨川原平《零發信》(ゼロ発信)這本小說為例,封面構圖是一位孩子把一份報紙丟在地上,而封底則是報紙版面。至於中央是一欄預告小說出版的報導。這種風格也出現在服裝設計,記得幾年前,名牌服飾迪奧(Dior)的設計師賈利安諾(John Galliano )曾設計一件女用上衣,圖案是紐約時報的版面。看來這種設計無疑是一項大膽的嘗試。

  南伸坊本身也是日本知名的散文家,如《滑稽寫真》、《只是開玩笑》、《這個業界的人》等書一直是叫好又叫座。他一旦要推出新作時,封面設計也都親自動手,這讓人連想到魯迅當年出書時,也是由自己操刀。有趣的是,在《南伸坊的神似相簿》中,秀出很多他變身成各種角色的照片,一些名人如偶像明星木村拓哉、王貞治、前總理海部俊樹在他的扮演之下,顯得唯妙唯肖。看來,南伸坊宛如具有通靈的能力,隨時可以變身,而且幫某一位作者的書設計時,一旦讀完該書後,也能夠附身到對方,難怪每一幅裝幀作品都準確地抓住書中內容的神韻。

  一般說來,一本書的出版過程中,通常是由責任編輯找封面設計家,但南伸坊有口皆碑,一些作家如茅野裕城子、嵐山光三郎等人都親自指定他來擔任裝幀設計。他也能夠利用顏色來呈現作品的特色,如赤瀨川原平《老人力》,內容以逆向思考大力肯定老人的弱點,如視力衰退、健忘,同時給予祝福,這本書的封面則用象徵吉祥的紅色。

  南伸坊在日本裝幀設計的領域已經佔有一席之地,但他一直謙沖為懷,絕不會誇大自己的作品。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工作,偶爾還是有不滿意的地方,即使有滿意的作品出現,那全靠福至心靈的點子。平時他並不奢望創造出劃時代、獨特的設計,所以基於不以大師自居的前提下,反而有亮麗的成績。此外,就本書而言,南伸坊一開始向編輯表明此書不值得出版,但編輯卻有所堅持,如此一來,日本讀者也有眼福看到這本精彩的作品。當然,中譯本的問世對於臺灣的出版界會有所助益,至於身為讀者也應該好好閱讀一番,說不定將來有一天,當讀者變成作者,或許也可以向編輯指定自己所喜歡的裝幀設計家。

3/21/2005

辜振豐專欄:現代香水的登場

現代香水的登場

辜振豐


  一提到現代香水,則不得不要歸功於嬌蘭(Guerlain)。直到現在只要到世界各地旅遊,一進去百貨公司,便可看到嬌蘭的專櫃,目前該品牌已經被法國資本家阿諾(Bernard Anault)主持的 LVMH 集團所併購,但仍保留它本身的特色。嬌蘭香水創立於一八二八年,地點位於巴黎的Rivoli 路。這位老闆雖然出身於工人家庭,但早年曾經到英國研究化學,當時英國的時尚產品在巴黎大為流行,因此他一開始先進口英國的香水和化妝品,後來便開始研發自己的產品。


  他的香水一上市後,曾受到小説家巴爾札克(Balzac)的稱許,後來這位大作家竟然請求嬌蘭為他調製香水,究其原因小説家平時一心一意想追求貴婦,除了租借昂貴的禮服和馬車外,也要打扮一番。為了回顧這段記憶,巴爾札克還寫了一本有關香水的小說──《賽查‧皮羅托盛衰記》。後來他在一八六○年調製「王后香水」,一上市後,便受到法蘭西第二帝國皇后歐仁妮(Eugénie, 1826~1920)的喜愛,此一消息傳出去後,這項產品當然大賣特賣,畢竟顧客心中難免會覺得用了「皇后香水」等於和她有同樣的品味。其實這種香水是由檸檬、佛手柑、柑橘所調製而成的,而且是屬於植物性香水。


  窮本溯源,嬌蘭香水能夠大爲流行,顯然跟法國人味覺的轉變息息相關,尤其是在現代化的過程中。從路易十四開始,王公貴族主導流行,除了服飾外,大家所認同的就是動物性香水,特別是由麝香、龍涎香所提煉而成的。不過後來現代都市計劃登場,加上醫學的發展以及衛生日漸受到重視,大家越加相信臭味和臭氣會危害健康,如此一來,植物性香水乃日漸受到重視。早年,從義大利來到巴黎,嫁給亨利二世(Henri II, 1519~1559)的凱特琳娜‧美第奇(Catherine de Médicis, 1519~1589 ),隨身還跟著調香師,平時會製造植物性香水供她使用,到十八世紀中期,奧地利排行老么的瑪莉公主(Marie-Antoinette, 1755~1793)嫁到法國來,也是帶進植物性香水。因此法國現代香水能夠誕生,這三位皇后功不可沒。


  到了二十世紀,法國設計師香奈兒(Gabrielle Chanel, 1883~1971)異軍突起,其影響力遍及世界各地。美國年輕的設計師從她身上吸取養份,好萊塢女星更趨之若鶩,如瑪麗蓮‧夢露(Marilyn Monroe, 1926~1962)對香奈兒NO.5號香水情有獨鍾;甘迺迪的太太賈桂琳(Jacqueline Lee Bouvier, 1929~1994)也推崇備至。一提到這個風行將近一百年的老牌香水,則不得不要追談到它的來龍去脈。根據 Janet Wallach 在《香奈兒——火與冰的女人》(Chanel : Her Style and Her LIfe)一書中指出,她的好友帕夫羅維奇透過俄國方面的關係,在一九二○年向她介紹化學家恩奈斯特‧波 (Ernest Beaux),沙皇尼古拉二世(Nicholas II, 1868~1918)的一位香水師。香奈兒要恩斯特,幫忙找出一種新的香味。這位香水師便回到它位於法國南部卡斯(Grasse)的實驗室。經過多番調製,他終於調出讓香奈兒滿意的味道。恩斯特混合了八十種以上的花,以茉莉爲主要的基調,並首度以合成化學物質來加強天然花香。其結果製造出比其他香水更爲持久的清新香味。

  接著,香奈兒也展現自己的行銷才華,以名稱而言,她不用其他設計師所使用的老套名稱,而想給自己的香水一種獨特的現代感,於是將它命名為「五號」(No.5)。她在那個月五號的春裝展示秀上推出新香水。讓人更以爲「五」是她的幸運號碼。但這是不是化學家的第五次嘗試?香水名字的神祕來源,更增添香水本身的魅力。 目前,法國品牌的香水仍然是傲視全球,而位於南部的卡斯到處都是香水製造工場,時時接受各種品牌所下的訂單。

3/18/2005

辜振豐專欄:談文論藝──巴黎的咖啡廳文化

談文論藝──巴黎的咖啡廳文化
辜振豐

  十七世紀中期,咖啡從阿拉伯世界傳到威尼斯、倫敦、巴黎,咖啡廳文化便開始大放異彩。此後,咖啡廳成為大家談文論藝和論述啟蒙思想的場域。到了十八世紀中期,倫敦的咖啡廳開始變質,顧客沉溺於賭博,有事沒事就打架鬧事,結果是上流階級轉向有隱祕空間的俱樂部,而中產階級則喜歡在家享受下午茶。此後,英國的咖啡廳乃逐漸沒落。不過,巴黎的咖啡廳文化仍然展現源源不絕的活力。法國大革命前夕和一九二○年代是巴黎咖啡廳文化的兩個黃金時期。

  首先,具有悠久歷史的普羅科普(Procope)咖啡廳最受矚目。一六七○年,西西里人普羅科普來到巴黎打天下,一開始在亞美尼亞人巴斯卡爾經營的咖啡廳工作,不久便離職而自行創業。此後,馳名歐洲的普羅科普咖啡廳就在巴黎誕生。當時,啟蒙思想家伏爾泰(Voltaire, 1694~1778)是店裡的常客,而他在此結識另一位思想家盧梭(Jean Jacques Rousseau, 1712~1778),兩人相談甚歡。此外,植物學家畢豐(Buffon, 1707~1788)、劇作家博馬舍(Pierre-Augustin Caron de Beaumarchais, 1732~1799 )、寓言作家拉芳丹(Jean de La Fontaine, 1621~1695)也經常出入其間。值得一提的是,擔任美國大使的班傑明‧富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 1706~1790)一有空,就會到這裡來來朋友聊聊天,後來他?到美國,不幸於一七九○年逝世,普羅科普還降半旗,以示哀悼。

  十八世紀末期,法國名廚兼美食理論家薩瓦朗(Anthelme Brillat-Savarin, 1755~1826),其大作《美味禮讚》(The Physiologyof Taste)馳名遠近,他曾經指出:咖啡可以刺激腦部的活動,思想家伏爾泰和植物學家畢豐這兩人的思路十分敏銳,外加散發熱情的文體,咖啡功不可沒。既然咖啡廳能不斷傳播自由民主的啟蒙思想,因此也間接影響了法國大革命。

一九二○年代,巴黎再度展現空前的魅力,吸引許多藝術家、文人、編舞家、贊助人前來定居。如大家所熟悉的西班牙畫家畢卡索(Pablo Ruiz Y Picasso 1881~1973)和俄國畫家夏卡爾(Marc Chagall, 1887~1985)。此外,英國作家福特(Ford Madox Ford, 1873~1939)和美國詩人龐德(Ezra Pound, 1885~1972)也來到巴黎,並經常在圓頂咖啡廳聚會,偶爾還會下下棋。其實這家咖啡廳過去的常客就是名聞歐洲的革命家列寧(Vladimir Illyich Lenin 1870~1924)和托洛斯基(Trotsky Leon 1879~1940),後來美國小說家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 1899~1961)也會到這裡來寫作。

  當時,蒙巴那斯(Montparnasse)取代蒙馬特(Montmartre),而成為人文薈萃的中心。首先,美國的猶太裔女作家葛珠‧史坦恩(Gertrude Stein, 1874~1946)和哥哥李奧開設畫廊,不但贊助藝術家,同時也提拔不少作家,例如畫家畢卡索、馬蒂斯(Henri Matisse , 1869~1954)與小說家海明威便是受到她的照顧與鼓勵。當時,正值一次大戰結束後,美元大幅升值,美國人在巴黎可以過得舒舒服服。

  除了圓頂咖啡廳之外,「花神」(Flore)和「雙叟」(Deux Margot)也是巴黎兩家知名的咖啡廳。存在主義(existentialism)大師沙特(Jean-Paul Sartre, 1905~1980)和愛人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 1908-1986)經常在此和學生討論哲學。至於雙叟咖啡廳早期是中國藝品店,但結束營業後,因牆壁仍懸掛兩尊清朝人偶而得名,店裡不但聚集許多文人雅士,而且還舉辦文學獎。影響所及,東京渋谷東急百貨公司隔壁的文化村也設立雙叟咖啡廳,而每年也舉辦文學獎,鼓勵年輕人從事創作。看來,巴黎的咖啡廳文化真是光芒四射,其擴散力還可以超越時空。

3/08/2005

路上的風景(研究生札記)

by 文欽
過去我從政大到桃園的路線,是先坐公車到台北車站,然後換火車到桃園,其間還有幾種變化,就是看是要坐到景美或公館,再轉搭捷運、火車,如果不坐火車的話,可以坐到西門町、轉公車至新莊(輔大),經龜山到桃園;或者是也有最直接而方便的——直接騎機車過去、但這個方法風險最大,因為要經過砂石車橫行的省道台一線龜山路段,號稱全國最危險的省道。所以我現在都是先到台北車站,然後過地下街到承德路,轉台汽、上中山高,回家。

今晚我回學校的路線是這樣:先從桃園到新莊,再坐公車到捷運中山站(其實是因為在民權西路站時,因睡過頭而來不及下車),轉搭整條木柵線,最後從動物園走路回政大宿舍(36分鐘)。全部時間跟上面幾條路線差不多,兩個小時左右,比起直接從桃園開北二高到木柵,慢了一個小時。

我寫以上這兩段,對於不熟悉的人而言,只是地名跟交通工具的不同,應該很難有什麼共鳴。如果真的如此的話,正在讀這篇文章的你,請想一條最熟悉的路途,例如上班工作、返鄉、逛街等等,然後想著自己曾經「如何」來回那段路,這樣讀起下面幾段,才會比較有意義。

想好了嗎?那請繼續往下看。

對我來說,坐車很無聊,除非必要且環境許可,否則我也不太會在搭車時車看書,所以我練就一上車就可以睡覺的功力,而且幾乎總會在到站前醒來。但是因為要換太多趟交通工具了,總會有一、兩次睡不著,這時候只好找其他事情來做:例如講手機(但很不道德,畢竟別人也有睡覺神功),或是「看風景」,包括觀察乘客的神情舉止,以及窗外形形色色的行人景物。

每次車門一打開,我看到年紀、氣質、裝扮、穿著不相同的人,一擁而入時,便會開始去想這些人會有什麼故事:上車之前,他跟什麼人告別,下車之後,他要去見什麼人,坐在這部車上,他腦袋裡又在想什麼?後來當看過第N次的七龍珠跟機器戰警之後,我便一直很希望科學家可以發明一種超級眼鏡。當別人靜靜地在想事情時,我一旦戴上這副眼鏡,便可以蒐集他的腦波,然後寫/畫出他正在想的事情,這樣我趁坐車偷看別人的時候,就不會有太多迷惑。

解決迷惑有兩種手段,一種是讀書,另一種是實踐。現在大家好像都不怎麼有機會看書了,於是免不了在「消費」中實踐,可是消費又隱藏了一個弔詭,就是他是有等級的:走路最不花錢,但花時間,所以要騎機車、搭公車,甚至是開賓士(壓狗屎),最後,大家都很難逃脫「不斷升級」的路程。
例如當某人有一部幾乎可以登報作廢的機車,儘管騎上大街吞雲吐霧時,很屌,但他應該不會想說騎它繞台灣;當某人開始穿習慣NIKE的運動鞋時,也不太會去買JUMP來踏過千山萬水;人們也只有年輕時會想說去環島,就算睡破廟也沒關係,等到年紀大了,有家累、有地位,就會講求精緻旅遊,非住大飯店不可了。

不斷升級的過程中,新的境界/工具幫助我們解決了舊有的問題(當然也帶來新的問題),所以我們自然而然地離開過去那個克難的自己:假使有一天我不再需要轉搭那麼交通工具回政大,那麼我喪失的是在台北城中走闖、觀望的時刻;假使我在MSN上可以輕易跟某人聊天,那麼我也告別以前會安安靜靜窩在書桌前,一筆一畫寫信的自己。

這裡頭當然沒有優劣之分,交通便捷替我們省時,MSN替我們縮短人際距離(真的嗎?),但喪失的是我們看其他風景的機會,或者說,讓我們「想像」其他風景的能力。飛機可以在一小時內,從台北飛到高雄,但如果不去承德路、朝馬看看台灣公路客運競爭的狀況,不去跟人家在高速公路上意外地塞個大半天的車,生活會少了好幾層意義。又或者像爬山,爬過的人說很美,但究竟是美到冒泡或美到沈魚落雁,總是要親自去爬一次才知道。所以最糟糕的狀況是,當我們習慣了新的世界,就會以為世界「應該」是這個樣子,忘記了世界也曾經是以前某個模樣,當下也可能存在其他的型態——台北到桃園有N種方法,誰說一定要選「最省時」那一條,而不是「可以看最多人」、「最有趣」的那條?

寫這麼多,其實也只有一個重點:如果條條大路通羅馬,那重點就變成了如何去羅馬、路上有什麼風景值得去到羅馬後供自己懷念,以及到了羅馬之後要幹嘛?像我,風塵僕僕趕回政大、又熬夜寫就這篇文章之後,必須關機睡覺了,明天,還得繼續在書本上,習h得幾手探究世界的招式。希望明天會有個好天氣,晚安。

3/04/2005

辜振豐專欄:私人的幸福樂園──評介鍾芳玲《書天堂》

私人的幸福樂園──評介鍾芳玲《書天堂》

辜振豐


  一個人在學校的時間,總會花上十幾年,如果繼續讀到博士,至少需要二十年。學校的課程限制多多,以致跟不上時代的變化,何況學生修課大多基於分數的考量,所以學生從課堂上的收穫到底有多少,值得令人深思。反之人要是有心讀書,一有空就逛逛書店,必定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成果!從出版社推出書籍之後,流通到書店,而這個展示場便是讀者最重要的「課堂」。幽默大師林語堂妙語多多,他曾經說:「今日真正的大學,不在院校,而在各書店所出的叢書,卡萊爾(Thomas Carlyle, 1795-1881)曾說,今日之大學在於叢書。何以故?因現代能讀書之青年所得的知識,皆由閱覽雜書而來,非由聽教師講義而來。」

  最近,鍾芳玲《書店風景》之後,又推出《書天堂,再度讓人耳目一新。此書的內容並沒有侷限於書店,而是延伸到跟書籍有關的形形色色。例如,古書拍賣、圖書館、袖珍迷你書、藏書家、書衣、封面設計、古書嘉年華,加上以書製作而成的地球儀。尤其她所提到的知名藏書家愛德華‧紐頓(Alfred Edward Newton, 1864~1940 )。的作品《藏書之愛The Amenities of Book-Collecting)剛好也在臺上市,對於讀書風氣的提升是十分有幫助的。在她看來,紐頓把藏書、愛書,以及和書商打交道的經歷都生動的記錄下來,是讓人津津樂道的。值得一提的是,紐頓所提到的費城首富懷德納(George Dunton Widener, 1861-1912 ),不僅收藏了 古騰堡《聖經》、1623年首版莎士比亞對開本全集,而且還有許多名家簽名的珍本書。懷德納買到十六世紀英國散文家培根(Francis Bacon, 1561-1626)的《隨筆》(Essays of Francis Bacon)時說:「 我想我將把這本培根小書放在口袋中,若是不幸遇上船難,它也會跟隨我。」想不到他後來成為鐵達 尼號的殉難者。顯 然,在許多愛書人的心中,書籍和生命是同義詞!

  身為一個愛書人,要是經常逛書店,家中的書必然越來越多,這時候就需要一座精美而堅固的書架。在書中,作者描述她特地自己規畫書架的形狀、尺寸、大小,並且手拿設計圖請家具公司的師傅來製作。我覺得作者這項創意值得所有愛書人參考。書架所負載的書籍是讀書人一生的結晶,也是書房最美麗的風景,更是欲望的延伸。愛書人要是能夠擁有一大片頗具規模的書架,雖然不是一位教徒,但他必定有深厚的「宗教情操」,利益、存款、時間、是非、腰痠背痛,甚至親人的嘮叨一概拋之腦後,每次逛書店買書都是一次朝聖之旅。中世紀基督徒到耶路撒冷朝聖 ,總會帶回棕櫚葉,但他們去書店朝聖則帶回一堆書。

  其實,一本圖文並茂的好書,就好像我們在學校遇到一位好老師為大家講了一學期精彩的課 程,學生必然獲益良多。鍾芳玲在《書天堂》不但做到這一點,同時又彷彿是帶領讀者逛遍各國書店。此外,本書製作非常精美,有很多珍貴的老圖片值得大家細心去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