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2005

我我我我又來了…

自從上次因為弄報告弄到半夜弄得很不滿因此跑來灌水後
就很久沒再過來玩了
年初的時候晏甄要我再來回應朱道凱先生的文章
不過我一直沒看…

最近終於比較有空了,剛剛也看了,來回應一下朱先生您的質疑吧!

1 我說當原文詰誳聱牙時,翻譯也應以不通順為要務----這當然是
有前提的。前提是什麼?a 原作者文字權威性很高。比方說文學大
家,他們的風格如果在原文中是古怪的,那麼在譯文中也應該將這
種古怪之感盡力表達出來才對。b 我記得我原來的文章中就有提到
,我只談學術性翻譯,而學術性翻譯至少有兩種功能:一種是翻出
可供我們研究的原典,另外一種則是引介國外的新知、新思潮。如
果一個人譯書的意圖是後者,那自然以通順、明晰為要務;但如果
你譯書的意圖是前者,那麼所設定的閱讀對象其實是某個領域內的
專家;這時候直譯幾乎是極有必要的。c 形式與內容緊密相關。這
聽起來很抽象,因為我們怎麼知道某個文本的形式跟內容確實緊密
相關呢?

2 那就帶到第二點質疑了。您質疑譯者方面也許有閱讀能力的問題。
但一個稱職的譯者本來就應該有能力分辨什麼是正常的語言習慣,什麼
又不是。舉個例子:修昔底德的《伯羅奔尼撒戰爭》乃是古希臘文中
的天書。我怎麼知道他是天書?有沒有可能是我希臘文根本沒學好?
有很多方式可以得知:a 一定程度的文本分析。在某些段落中,分析
他的譴詞、構句、造字方法、筆法等等。而學習文本分析,至少對於
某些文本的翻譯是必要的。b 歷史知識。Dionysus of Halicarnassus 曾
經用希臘文重新「翻譯」修昔底德這本書,而他重新翻譯這本書的理
由是,太多希臘人根本看不懂它。

為了避免造成誤會,我想補充一點,譯者不是機器。文本分析還有大
量的閱讀經驗可以幫助我們認出古怪的風格或句型,但是我並不是說
我們每當看到這種句子就應該用奇怪的風格來翻譯它!我只是說,一
個譯者應該要有這方面的辨認能力,因為古怪的風格可能是翻譯中可
能必須加以考慮的重要因素之一。

3 最後還有那個長句子括號的問題。一般情況下我可以接受您的說法,
有時加括號確實會讓人對譯文的感覺跟讀起原文大不相同。不過最近
我翻譯德文卻有別的心得。首先,德文可以不斷地兜來兜去,很多次
要的子句都沒有用上括號,但它們在句子中扮演的功能確實是次要的
,因為德文句構的嚴謹性可以讓讀者輕易地區分何者重要何者不重要
。那麼我們是否就因為德文沒有括號,中文就不加括號了呢?我覺得
這樣想問題,在思考上會有一點誤區啦。似乎應該依個案來處理…

再者,我覺得翻譯永遠是一個多權相害取其輕者的過程,也許我不
用括號,結果我就得拆解句子,但在德文中(尤其是我最近在處理的
這個譯本)拆解句子通常會破壞作者的論述單位,因為用一個句子來
表達一個想法是德文能作到的,而當我發現作者有這樣的習慣時,那
就代表他心裡確實希望把「這一個想法」講得足夠複雜到讓人頭暈。

講得仔細一些:在處理德文的長句子時,我至少有兩個顧慮。一方面
我當然希望讀者能夠讀得愉快,另一方面我也不想破壞作者設定好的
論述風格。但是如果保留他的「一個句子一個思想單位」的風格,我
要麼得加上括號(照您說是不尊重作者,但我覺得未必,這要照個案
來處理),要麼得「換句話說」,用別的句型表達這一句的說法(在
我看來這也未必是不尊重作者,而是出於不同的語言介面在相互轉換
時的困難),或者就讓讀者看不懂徑直譯去(非常尊重作者,但恐怕
正是因為譯對了,有時反而造成劣譯的後果)。

當然我們都希望創意源源不絕,靈感激發出漂亮的譯文,而且不拆句
子、不加括號、甚至不更動句構!但至少就我自己而言,我的天分有
時還是讓自己滿洩氣的,並不總是能達到這一點。如果屢試屢敗,那
麼還是各退一步,辜負一點我對作者該有的忠實,也辜負一點我該向
讀者傳達(不過讀者倒未必想看)的複雜思想,但打造出的是勉強堪
用的譯文----也許加上括號,或者拆解句子。

4 最後一點自己的感想。(這一點不是要回應朱先生的:P)

語言的表達總是多層次的:聲音的聯想、語調的升降、節奏的變化、
句構的繁複或簡省、意義的交錯或分明、用字的細膩或隨意或單調、
它們遠非個別的要素,而是在我們的閱讀中不斷相互作用著的。這些
層次是不可能一口氣就全部移置到另外一個語言介面中的。通常我們
只能著重其中幾件,比方說我所知英譯的荷馬史詩就有數十個版本,
每種版本都有不同的側重點:有側重表達意義的(散文譯法),有側
重用譯文體現六步格節奏的,有側重於表達原文句型的,有側重用典
雅的英文體現荷馬希臘文「古」意的,等等等等。

講這個幹嘛呢?我想說兩件事。一是我們必須對盡可能多的語言表達
層次有所察覺,只有在對它們有意識的情況我們才有可能清楚地在它
們之間作取捨、下判斷、進行翻譯。二是翻譯應該多多益善,不是翻
出來就了事了,我的幻想中,似乎應該有各種版本推陳出新甚至相互
並存於市場上之類的。可惜出版的環境,以及台灣的環境都大概無法
容許出版社這麼地不顧成本吧。話說回來大部分讀者也沒有對好譯文
的需求,他們只要「看得懂」就好了,這大概也多少反過來對出版社
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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