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2005

義愷 :我來灌水了── 個人翻譯經驗談

我來灌水了----個人翻譯經驗談 / by 義愷

以下寫得很雜亂,希望大家多給些意見。:)

一、我的翻譯信念

學術翻譯乃是跨文化溝通的一種,溝通又分成許多層次,因此「譯什麼書?為何譯?」往往也決定了「如何譯?」個人以為,學術原典的翻譯以「信」為第一考量。 這裡所謂的「信」乃是要盡力再現原文的感覺;如果原文是「雅」的,「達」的,那麼信譯也要傳達出雅緻和通達的感覺;如果原文給本國人唸本就是詰屈聱牙的,那麼信譯也應以不通順為要務。 (一個很好的例子是 Allen Wood 《純粹理性批判》的英譯本,連康德的句構都盡力保留) 懂外語的人必有經驗,學術原典本就難讀,譯原典的主要目的是讓本國語言有可信賴的研究資料,因此信為第一要務。同理,譯原典,譯註必不可少;德國人連編康 德全集時都要耗費心力添加文本考證和歷史脈絡的註釋,那麼譯成另一種語言的時候,提供原語言的語境和背景仍是必要的。至於譯註的適當範圍,這是個大問題, 我還沒想清楚。:P

第二種學術翻譯,目的乃是引介國外的知識情況;學術工作者或社會人士並沒有太多時間咀嚼原典的博大精深,這時通常選譯的著作並不是原典,而是完善的二手資 料或好的教科書。既然它的功能是作為一個導引,而使本地的讀者能進一步去接觸相關的外國書籍,這類書籍的翻譯往往應該捨「信」而就「達」,將原文的意思用 流暢的母語表達成為第一考量。

二、我的翻譯程序

每個人都有工作流程,希望各位可以分享一下經驗,我姑且拋磚引玉一番。

首先是理解全書。至少我會先通讀一遍,一時不懂的句子先註記起來。接著開始試譯一部分 (3-5 頁) ,然後仔細讀過譯文。然後是緩慢而冗長的翻譯過程。大致會有五個問題:a.學術翻譯特別困難的是:確定作者的專有名詞。如果書有索引,一開始也可以藉著索 引來確定一些專有名詞的譯法,有時專有名詞已有通譯,若無特殊理由可直接沿用;沒有通譯的專有名詞就要靠查資料以及個人的想像力發揮作用了。不過學術原典 特別存在一個困難,就是專有名詞有時未必放在索引,這需要專業能力還有恰當的閱讀技巧來確定哪些字詞是作者專用的哪些又不是 (我在譯傅柯那本小書的時候就碰到speech跟discourse是否有區別的問題) 。因為隨著翻譯的進行,自己的理解必然有所轉變,有時一些專有名詞也會隨之更改原先決定的譯法。最好是用 excel 或是用手繪表格,先把暫時決定的譯法 (專有名詞以及人名) 表列出來,免得翻譯到一半忘了一開始的譯法。而且也幸虧有電腦,現在在文書處理器上可以很輕易地執行「全部取代」的工作 (不過也要小心,因為有時會把不該替代的詞替代掉:P) 。b.另外一個問題就是有不懂的字詞或句子,有時牽涉到專業知識,就要準備好工具書或是網路。我個人是比較信任書籍,因為網路有時會提供不恰當的資訊,或者有權威性的網站也好一點。這些工作常常會拖延譯書的流暢度,不過就是得很有耐心⋯⋯c.有時也會遇到不知如何翻譯才好的問題,這時就是請教朋友、老師或 者和出版社溝通,或者有翻譯經驗的人也不錯 (可惜我沒有遇到,應該把翻譯社群建立起來才對) 。d.又,如果這個作者還活著,網路的發達通常讓你有機會跟他溝通、問問題,這是最好不過了;如果作者已死,那等於是少了一個重要的請教管道。e.還要注意成書年代,即便是六十年前的書,對許多字的用法也可能和現在不太一樣,要小心一點,譯英文的時候,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 是不錯的工具書。書全部譯好的時候,我會先放著一陣子,比方說一到兩週,然後再從頭到尾看一遍,檢查錯字、看看有沒有前後不一的地方,有時句子不通順也會改一改。這算是初步工作。最後,跟群學合作的過程中,他們編輯、校對完後還有讓我再校對兩次,我主要是更改一些不恰當或會造成誤解的句子,也增加了一些腳 註,解釋某些譯名的理由----這次翻譯經驗讓我發現,有些我以為是通用的譯法其實也未必是通用的。 (所以有時要清楚自己設定的讀者群,才知道該寫哪些譯註⋯)

三、常遇到的翻譯問題

a.的地底得之性----有時為了要求精確,要清楚區分所有格詞尾和形容詞詞尾。比方說,德國思想家有時會區分moralische Metaphysik跟Metaphysik der Moral,應該分譯為「道德的形上學」和「道德底形上學」。儘管「底」看起來有點古怪,在此卻有必要。我自己翻譯過的著作倒是不常碰上這個問題,不過有 時我會在屬格出現的時候用「之」。副詞詞尾是「地」,有時表達程度副詞應用「得」。我自己覺得很惱人的是,形容詞名詞化的時候常常只能加「性」,其實讀多 了很拗口也很難看,但是目前沒有想到好的解決方法,雖然中文的形容詞名詞化的時候並不習慣加上「性」,但有時又有必要。不過這可能是個人品味的問題⋯⋯ (楊凱麟將傅柯的 histoire de sexualite 譯為《性特質史》還不錯)

b.歐洲語文的優勢----德譯英跟德譯中的困難真是相差不可以道里計。比方說,德文的Figuration可以直接在英文中變成figuration, 但是中文可不能譯成「飛格拉踢翁」吧 (話說回來,我還真的看過大陸書有人把Fallibilismus譯成「法利比爾主義」⋯⋯) 。另外一個常常要注意的是,歐洲的字都是分開的,在句子中的位子通常也可以清楚表明其結構;但是中文就沒有這種優勢,在否定句中要特別注意原文是在否定什 麼,譯成中文有時可能會有兩種解讀或甚至錯誤的解讀 (我譯的傅柯就曾被姚人多教授指出一句類似的錯譯,可惜我忘了那個例子是什麼了) 。

c.長句子的處理----這跟「翻譯單位」的問題有關。個人最習慣以句子為單位來翻譯,以字處理有時會流於見樹不見林 (並不是把每個字都翻譯出來就算數,而是應該翻出整句的意思和文氣;有時在中文加一些原文所無的語氣詞更能傳達這類細微的差別。) 。以段為單位處理有時也很重要 (作者行文有條理時,這點相當重要) ,不過我並不習慣這麼做。但以句子為單位也有問題,就是歐洲語言的句子常常會弄得落落長,這時就面臨是否要拆解句子或加括號的問題。對這個問題,我常常用 加括號來解決,希望在譯文中保留一句的原來長度,但這在閱讀上可能會有困難。拆解句子有時也會有問題,因為很有可能作者本來就希望用一個句子表達一個想法 (這在德語作家中尤其常見) ,是否應該為了文句的流暢,而把一個想法拆解成許多句子,這是一個兩難。

四、我看台灣的學術翻譯環境

問題:a.缺乏計劃性。基本上學術翻譯一定需要人們相互交流溝通,在溝通、合作中建立起來的譯名往往也比較可靠。可惜這裡環境不太容許這種合作發生,我自己翻譯的時候也常常感覺到能請教的人並不容易找到。於是常常流於單打獨鬥。就原典來說,譯本其實越多越好,但是要有「進步」才算數。維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也有好幾個中譯本了,但是每個人都是單打獨鬥,少有在前人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的譯本,這很可惜,因為翻譯也應該要有一種累積的作用才能生長、開花、結果。b.台灣的學術界並不承認翻譯是學術的credit。這很要命,在國外就不是這樣,譯出一本外國的原典絕對是對本地文化的重要貢獻,怎麼能等閒視之呢?

解決:我想不到什麼對症下藥的方式。不過倒是覺得,透過網路,比方說群學這裡的blog或者是傅大為教授和一些人弄的翻譯工作坊都算是一個建立社群的管道,讓大家有一個具體地、細緻地討論翻譯的問題的空間;當然,需要的就是多多宣傳還有鼓勵,還有營造一個適當的交流環境;讓大家不吝於分享經驗也不羞於詢問一些瑣碎的問題 (說到底,翻譯本來就是一門苦工不是嗎?:))。

1 Comments:

At 1:51 AM, Blogger Unknown said...

網路資料的錯誤往往會發生在一些我們沒有想到的地方,
就像之前寫一篇史料比較,
提到舊唐書作者,因為我忘記作者群是誰,
所以決定隨便上網找一下,想說單篇列傳的作者也不可考,
也就沒有那麼重要,
查詢結果是沈昫,而且連續看了幾個網站都是他,
就不疑有他的寫了,
沒想到慘案發生了,老師在討論的時候用很無奈的表情跟我們說,
你們這些懶惰鬼,舊唐書的作者叫做劉昫,
那些寫沈昫是作者的網站,都是一個大陸網站筆誤之後被別人連續錯誤引用的結果......

故事告訴我們,人類最好的朋友不是Google,是可魯啊!!

錯誤往往發生在我們意想不到的地方.....
義愷特地要我來和大家分享這個故事.....

by 義楷的朋友 al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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